回家的第一面在夜色里,没怎么发觉家乡有了变化,离家前几天,爸爸说应当去广场和附近街上看看。
经过来回好几次翻修,曾经贯穿童年和青少年的建筑还有小路都已经被推平,只留下纪念馆作为记忆的锚。小时候喜欢在附近路边的山坡打滚而下,大概因为人小,记忆里有些长度的坡变小了,草木也没有从前茂盛。
曾经赶车等车见面离别的车站,被推成了一小片空地,车站旁有家很喜欢的面馆,这次回去也还是没吃上一碗。以前这里热闹过,尤其在爸妈记忆里,在那个锅炉烟囱热腾腾吐雾造云的时候。
繁华和寂寥仿佛只一步之遥,小时候上学我总会从一栋可以住下一千多名工人的废弃宿舍楼穿过,它在夏天尤其阴凉,很久远的记忆里那里还住过人,后面关着一些恶犬,再后面彻底被推平,连带着附近逗号一般的小小的配锁铺子。
童年相册里,最喜欢的是一套黑白艺术照,是附近一家黑白照相馆彻底关门的前夕,妈妈带着我去拍的。另外一张喜欢的合照,是妈妈抱着我在纪念馆后门的花坛,现在那张照片里的背景几乎都不在了。
不够宽的马路被围成了步行街,沿途的商铺和住房都套上了统一的复古外壳,有的店铺落了灰、上了锁,好像临街对望相互都看老了,它们曾经杂乱无章但生动着,我们曾经热热闹闹地从这里经过。
在一栋被翻新得差点认不出的建筑面前,我想起曾经某个夏天,我在它顶上的标语背后拍到了一片磅礴的浓积云,现在这里没有标语也万里无云。以前下小雨的时候,我喜欢看家背后起雾的青山,但如果反方向从那条长长的坡路走下,稍稍抬点头就能看到远处煤渣堆起的山同样缭绕,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,这两种都是山色空蒙雨亦奇。
以前总觉得这片土地贫瘠,但真的走在陌生又熟悉的这里,好像又很珍视曾经的那些灰败。在一面扮旧的新墙前,我和妈妈同时停了下来,看被车灯映上的行道树和走在其中的人,影子因为车辆向前而后退,我们都觉得很美。